Yong Zhao原作
李明洋摘譯、改寫*
Yong Zhao / 2014-09-13
原文網址: http://zhaolearning.com/2014/09/13/fatal-attraction-americas-suicidal-quest-for-educational-excellence/
重點摘譯:
2009年，前亞特蘭大公校督察長Beverly Hall博士被提名為"全美年度督察長(America's National Superintendent of the Year)"，理由是她代表著"最佳公校領導者中的最佳領導者(best of the best)"，教育秘書長Arne Duncan還在白宮宴請她。到了2010年，美國教育研究協會(Amer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再度授予她"傑出社區服務獎(Distinguished Community Service Award)"，理由是"在促進教育研究及統計的使用上有著卓越的貢獻。"同年，總統Obama任命Hall擔任全國科學教育委員(National Board for Education Sciences)的職務。
然而，到了2013年，Hall竟然被喬治亞州(Georgia)的大陪審團以違反"反勒索及受賄組織法(Racketeer Influenced and Corrupt Organizations Act, RICO)"，造假的陳述和著作，虛偽的宣示，以及竊盜等罪名起訴。通常，RICO法是用來對付黑手黨領袖的法案。如果罪行確立，Hall將面臨45年的牢獄之災。
(教育卓越雖然)讓Hall成為民族英雄，卻也讓她淪落為過街老鼠。她因為顯著提升亞特蘭大公校體系，這個全美最大的教育體系之一，也是全美少數族裔比率最高的教育體系之一的考試成績而備受讚揚。然而，這個輝煌的成就，並非如表面所見，是真的增進了學生的學習成效，而是因為教師和校長在暗地裡搞鬼。除了Hall在內，尚有34名亞特蘭大最頂尖的行政人員、校長和教師被列為被告，罪名是以欺騙的手法"提升"學生的考試成績。不只如此，恐怕還有將近半數的亞特蘭大公校，共計178名校長和教師涉及這件醜聞。
在這件醜聞中，英雄人物因為大幅度提升學生的考試成績而被冠上了光榮的頭銜，並且獲得豐厚的獎金，結果到頭來卻被揭穿原來是造假的。然而，這件案子只不過是美國眾多醜聞的其中一項而已。
例如2012年，前德州El Paso獨立學區督督察長Lorenzo Garcia為了提升學校成績，而不讓低成就學生參與州考試，結果被法院判處3年半徒刑。Garcia還曾經兩度勇奪德州年度督察長(Texas Superintendent of the Year)的頭銜。
又如前華盛頓特區公校校監Michelle Rhee由於大幅提升學區成績，而獲邀在紀錄片"等待超人(Waiting for Superman)"中現身說法，甚至成為"時代雜誌(Time)"和"新聞週刊(Newsweek)"的封面人物，成為眾所矚目的明星，賺進了數百萬的報酬，並成立了非營利教育機構"學生優先(StudentsFirst)"。但不久之後，Rhee就捲入了造假醜聞。
此外，在休斯頓、洛杉磯、費城和紐約等幾個主要學區，造假的醜聞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學校體系中，那些沒有道德，沒有廉恥的成年人，以非法的手段苟且其事，結果直接影響的是成千上萬無辜學生的權益。但是，真正受影響的不是只有數百萬人而已。對於那些沒有造假，沒有作弊的學生、教師及校長，不也是因為考試成績較差而受到影響嗎?
甚至，那些醜聞事件的教唆者，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受害者。確實，這些教唆者的貪婪之心是被獎金及升遷等誘因所驅使，抑或是怕考試分數太低而被懲罰，所以非得把分數提高不可。然而，這些人剛在踏入教育界之際，難道就只想著滿足私慾而不惜傷害孩子嗎?不可能吧!
其實，促成這些醜聞的幕後黑手正是以高利害關係考試(high-stakes testing)為本位的"績效責任制(accountability)"。最先由George W. Bush總統在2001年簽署的"沒有一個孩子落後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 Act)開始，到了2009年Barack Obama總統推行的"邁向巔峰計畫(Race to the Top)"更是火上加油，藉由考試本位的績效責任制，直接把學生的表現和教學工作者的飯碗綁在一起，這就構成了整個美國教育的評鑑制度。
在以學生考試成績為衡量標準，施以豐厚酬賞和嚴厲懲罰的制度之下，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教育工作者造假。教育工作者對學生成績的掌控力，以及對教育品質的影響力，往往和政策制定者所預期的南轅北轍，尤其對於那些在貧困地區執教的教師來說，更是如此。
在高利害關係考試對教育所造成的傷害中，造假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如同Sharon Nichols和David Berliner在他們的著作"伴隨的死傷:高利害關係考試如何摧毀美國的學校(Collateral Damage: How High-Stakes Testing Corrupts America’s Schools)"一書中所指出的，"根據家長、教師和研究者的說法，造假不過是考試所造成的眾多害處之一。"教育歷史學家Diane Ravitch也在她的著作"大美國教育體系的生與死:考試和擇校如何殘害教育(The Death and Life of the Great American School System: How Testing and Choice Are Undermining Education)"一書中提出警告，威脅美國教育前景的病毒有許多症狀，高利害關係考試就是其中的一項。
這個病毒是美國當權者威權主義高漲下的產物。為了瞭解孩子在學業上的程度，也為了瞭解學校為孩子盡了哪些責任，好讓自己安心，於是美國的父母歡迎高利害關係考試入主公校體系。然而，如果不是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這種考試的種種害處，美國民眾將無法意識到，這個看似良善的考試制度，實則是個特洛伊木馬(Trojan horse)，裡面暗藏著危險至極的鬼怪。而那些鬼怪，就是威權主義上身的政府當局，在威權主義之下，政府把教育視為一種把當權者認為有價值的知識與技能灌輸到學生身上的管道。
儘管造假醜聞一樁樁的爆發，儘管學生被壓得喘不過氣，但是美國似乎不打算把那隻幕後的黑手移走。許多美國人仍舊認為標準化考試是必要的，而漫天紛飛的造假問題也可以採用膚淺的方式來加以解決。自從造假醜聞曝光後，大多數的人都將重點放在犯罪者及防堵犯罪的技術層面上，亦即採取更加嚴厲的懲罰措施，以提高考試的安全性，並且設計出更好的考試工具。政治領導人根本就不願意放棄高利害關係考試，即使教育秘書長Arne Duncan說他對亞特蘭大的造假醜聞感到震驚，但他也表示，"只要提高考試的安全性，那是個很容易解決的問題。"大多數的家長不僅支持標準化考試，也贊成用考試成績來評鑑教師；甚至還有教師和校長也支持標準化考試，美國規模最大的兩個教師工會"美國教師聯盟(American Federation of Teachers)"和"全國教育協會(National Education Association)"都接受把標準化考試視為美國教育的一部分。
這實在是美國的悲哀。
提升(防弊)技術根本阻止不了造假醜聞所造成的傷害，減少高利害關係考試的數量對於考試制度的破壞性影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威權主義(對教育)造成的傷害，其嚴重性遠大於教學時間被考試霸佔，教育經驗窄化，以及教師士氣低落等問題。更悲哀的是，那些以往被美國人稱頌的傳統價值觀，那些曾經締造出世界最輝煌、最進步國度的價值觀喪失了。一旦那些傳統價值觀喪失了，我們就會喪失宣揚差異性，以及尊重個別化的文化創造力；我們也會喪失時間、資源和機會，去創造出一個全新的教育體系，繼續引領世界。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Yong Zhao為國際知名教育學者、作家及演講者，專精於全球教育方法及應用，目前任職於美國奧瑞岡大學(University of Oregon)，擔任教育測量、政策和領導學系教授，發表學術文章百餘篇，以及出版20餘本書，包括2014年出版的"誰害怕大惡龍:為何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好(最差)的教育體系(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Dragon: Why China Has the Best (and Worst) Education System in the World)"、2012年出版的"世界級的學習者:教育創新與學生創業(World Class Learners:Educating Creative and Entrepreneurial Students)"，以及2009年出版的"迎頭趕上或引領世界:在全球化時代的美國教育(Catching Up or Leading the Way: American Education in the Age of Globalization)"。此外，他尚有經營部落格: http://zhaolearning.com.。
(*本文獲Zhao教授授權中文翻譯，本人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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